儿子“啊”了一声，面露不解：“为什么啊？”
我食指戳了下他的脑门：
“你傻啊，你不和他离婚，房子我给你了，不也有她一份？等你离婚了，我再把财产都给你，她就分不走了。”
儿子想了想，顿时两眼放光：
“妈，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还是你想得周到！”
人活了两世，能想得不周到么？
但是这次，我的考虑是为儿媳，决不能让儿子再拖累她。
她没能走出这座大山，我就要带她走出去。
7、
也许是得了我的承诺，儿子这一个月都没再出去喝酒。
每天早出晚归，安分了一个月，直到年后他和儿媳进城领了离婚证。
儿媳红着眼眶，捏紧了那张绿本本，想要哭出来，哀求地看向我，对我比划着手语：
“妈，能不能先让我在家里留几天，我会想办法尽快搬走。”
猛地离了婚，儿媳无家可归，我知道。
“今天晚上你就去睡我那屋，别吵到我儿子。”我故意皱着眉说，“明天就搬走！”
儿媳抹着眼泪进了我住的东屋。
晚饭的时候，儿子和女儿脸上都藏不住欣喜若狂，殷勤地给我夹菜。
女儿讨好地和我商量：
“妈，你以后给哥买了房子，也给我买一套呗？以后我嫁人的时候，手里有房，多有底气哇。”
我心里讥讽，只想撕烂她虚伪的嘴脸，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看你表现。”
女儿欣喜若狂，饭后还主动抢着洗碗。
儿媳听着，只是将头低得更低了。
我让她赶紧回屋里睡觉，自己去柴房喂那两只猫。
幼猫已经有巴掌大了，母猫也不再对我那么警惕，狼吞虎咽地吃着饭食。
我却听见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真的要走了吗？那我怎么办？”
是个女人在哭的声音，我听得出来，那是村头东边的死了男人的寡妇张丽。
前世我带着儿子抛弃了儿媳去了城里，没多久他就把张丽带进了家门，整天作威作福，放弃给我治疗那事，也有她一份力。
儿子安慰她说：
“你放心，我还会回来的，等我从那个老不死的手里拿到钱，就带你去城里。”
“我已经和那个贱皮子离婚了，过段时间我就接你进门。”
我在心里冷笑，你没这个机会了。
8、
当天半夜，我叫醒了儿媳，让她动静小点儿，带上那两只猫，陪我去城里。
儿媳胆子小，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对我说一不二。
我们趁着夜色坐上去城里的大巴，然后转火车要去另一个城市。
两只猫带不走，我就找人托运了过去。
重生之后，凭借着前世留下来的记忆，我瞒着所有人在这座城市买了套房，为的就是彻底躲开儿子和女儿。
上辈子他们让我自生自灭，这辈子我抚养他们到成年，也让他们自生自灭。
儿媳被我带进新家的时候都要哭了，她不安地扒着门，不肯进来，疯狂对我打手语：
“妈，你别把我卖了，我会搬走的，真的！”
“让你进来就进来，谁说要卖你了？”我不满地瞪她，伸手把她扯进来，“就你身上那几两肉，能卖多少钱？”
“以后这就是你和我两个人在这里住着，你赶紧把身体养好伺候我，想走？没门儿！”
儿媳愣在原地，良久才继续打手语问：“那小姑子和……”
我瞪她：“你管他们做什么？怎么，我说的话都不管用了？”
儿媳连连摇头，我便把她推进主卧：
“赶紧睡觉去，不小心死在我这里，我可不给你收尸！”
儿媳眼眶微红，这才嗫嚅着点点头。
但我还是能看得出来，她的惴惴不安。
离了村子，儿媳和女儿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我就借此机会把房子划到了儿媳名下，还给自己买了份意外保险，受益人写的儿媳的名字，然后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养身子。
她太瘦了，二十多岁的人，还没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重。
起先儿媳还每天提心吊胆地望着我，欲言又止，那两只猫接回来后，她的脸上才舒缓出来笑。
我把在网上特意给它们买的东西拿上楼，儿媳小心翼翼地打手语问我这是什么。
“猫粮。”我把从网上查到的东西给她看，“人家都说养猫就得科学地养，不能总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
儿媳怔怔地看着，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事，连忙把新买的手机塞给她。
儿媳眼里跳闪着泪光。
“这可不是特意给你买的。”我冷哼一声，“我就是怕我这个老身子骨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找不到人。”
儿媳又哭了，打着手语说：
“妈，以前都是我错怪您了，您对我真的好，就是刀子嘴。”
“等以后他们过来了，我也会对他们好的。”
我知道她说的“他们”指的是儿子和女儿，但还是硬着语气说“管好你就行”。
9、
搬来新家第三个月，儿子和女儿跟着警察找上了门。
三个月没见，他们都灰头土脸的。
儿子拄着拐杖，脸上都是淤青，眼窝深深地凹陷，青色胡茬沾着灰。
一看见我，儿子本来满脸怒气的脸瞬间堆满了笑，伸手来抓我：“妈，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不知道我们这些天来都是怎么过的。”
女儿也跟在旁边一直哭。
从他们的哭诉中，我弄清楚了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事。
那晚我带着儿媳一声不吭地走了之后，儿子和女儿就没日没夜地到处找我，甚至从老姐妹口中打探到我的下落。
但他们身上没有钱，儿子就又干起了偷电车的老本行，被人发现后打断了一条腿和两颗门牙，靠着对方赔偿的医药费，熬了两个月。
儿子出院后，在女儿的提议下，就找上了警察。
警察同志交代了我几句就离开了。
“妈，你怎么一声不说就走了？”女儿的眼神有些躲闪，从我的肩头掠过，贪婪地看向我身后的客厅，问，“这房子可真大，是我们的吗？”
我心想可真够晦气的，跑到这里都能遇见这俩白眼儿狼。
也幸好儿媳现在不在家，跟着我给她报的旅游团去玩了，不然现在看见这俩蠢东西得多糟心。
我皮笑肉不笑地说：“还不是为了给你们看房子？要地段好的，还要价位合适的。”
儿子女儿对视一眼，脸上都是欣喜，殷勤地把我请回里面。
一个拉着我诉说委屈，再三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孝敬我；一个主动地端茶倒水，眼睛却滴溜溜地四下打量。
说着说着，儿子突然话头一转：“妈，我担心你出什么意外，给你买了份保险……现在欠了债，人家说再不还钱就砍我的手，妈，你可得帮帮我！”
这话说得倒是好听，无非就是管不住手，在外面赌输了钱，找我填窟窿来了。
上辈子他也爱赌，输了钱就来找我，我怕他受委屈，一直对他有求必应，要多少给多少。
谁知道他到后面直接偷了我的银行卡，把里面的钱都输得精光，后面竟然想出了叫人开车撞我好领走我的保险赔偿金。
但那是在我们搬家之后发生的。
没想到重活一世，这个节点竟然提前了。
10、
这个我精心呵护了二十多年的人，却一心只想让我死，我心里一片冰寒。
我笑着对儿子说：“行，都包在妈身上。”
儿子满脸堆笑，给我捏胳膊捏腿儿，女儿听见了，也连忙凑过来：“妈，那我也不想上学了，我就想在家陪着你。”
她这哪里是不想上学，分明是高考结束了什么都没考上，又好吃懒做想啃老。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把儿媳的房间上了锁，让儿子和女儿先在客房住着，把那两只猫暂时寄养到宠物店。
也许是担心我再跑了，儿子女儿仍然无所事事，每天轮流盯着我。
我担心儿媳再回来会被他们找麻烦，就又给她报了个旅游团，让她在外面多玩几天。
至少，等我解决完这两个烂摊子。
然而没过多久，儿子的那些债主就找上了门。
他们把儿子按在地上，刀架在儿子的手腕上，恶狠狠地威胁我说：
“快点还钱，再不还钱，我就剁了他的手。”
女儿被吓得捂着嘴躲在门后不敢出声。
儿子被按得不能动弹，惊恐地看着我，苦苦哀求：
“妈，妈你快点给他们钱，快点把钱给他们啊！”
前世他和女儿拔我的氧气管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哀求他的，我一大把年纪了，只想能活一天是一天。
可他们还是狠心拔了我的氧气管，看着我因为缺氧而痛苦挣扎，说：
“妈，你就放心走吧，死了还能给我们创造点价值是你的福气。”
思绪拉回到眼前，我佯装害怕地捂住胸口，“别、别动手……我我没钱啊……”
但他们不知道，儿子的下落是我故意透露给那些高利贷债主的。
他自己做的孽，我可不会替他兜着。
11、
任凭他们怎么威胁，儿子怎么哭着喊着求我，我也拿不出来钱，只是坐在地上拍大腿嚎啕大哭。
为首的那个光头没耐心了，直接让人动手。
拳头，棍子，脚，椅子，胡乱都往儿子身上招呼，我爬起来去拉他们，却被一把推开。
忽然刀光闪过，一刀砍了下去。
儿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鲜血四溅，断了手，不过三秒钟，就晕了过去。
那群人不甘心，抬头又看见躲在门后的女儿，眼里闪过邪光。
我连忙张开双臂护在女儿面前，却被他们一记耳光打偏在地上。
光头越过我，像提溜小鸡一样把女儿提溜出来。
“滚！滚开！别碰我！”
女儿被吓得连连尖叫，不停地挣扎反抗，光头扬手“啪啪”两耳光甩过去，女儿的脸都肿了，她无力再继续反抗，只能跌坐在地上任由他们撕扯着身上的衣服。
好在邻居报了警，警察及时赶到，才没让女儿受更重的伤。
但她还是被吓傻了，捂着身上凌乱的衣服嚎啕大哭，不由分说冲上来踹我：
“都怪你，都怪你！你明明有钱，为什么不给他们！”
幸好警察同志及时过来拉住，我才没被她活活打死，只是头上被缝了两针。
这也更加坚定了我要把她赶走的想法。
儿子失血过多，被送去医院急救，医生说他伤到了脑子，成了植物人。
那群放高利贷的托人找上门来，告诉我，如果我愿意签谅解书，就会赔偿我二十万，我毫不犹豫地签了。
12、
二十万赔偿金到账后，对我冷了大半个月脸的女儿又开始笑着讨好我。
她把做好的晚饭端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说：
“妈，之前都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我当时也是太害怕了……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我没理她，直接拉开门：“滚出去。”
女儿站在原地不动，梗着脖子不满地对我说：“我不走，这就是我家，你凭什么要我走？”
我冷哼：
“什么你的家，这是陈云的家！房子我已经过给了陈云，你个吃里扒外的，赶紧给我滚！”
儿媳在这时提着行李箱回来了，在外面玩了两个月，她的精气神儿明显比以前更好了，眼里也没了以前的胆怯。
她怀里抱着刚从宠物店带回来的那两只猫，也许是听见了我和女儿刚才那番话，愣在原地，没敢进来。
“还愣着干什么？”我伸手一把夺过来她手里的行李箱，“赶紧进去洗手吃饭去。”
“妈！”女儿不可置信地瞪着我和儿媳，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大叫，“你疯了？居然把房子给了她这个外人！”
“赶紧滚!”
“不，我不走！”女儿愤怒地瞪着儿媳，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肯定是这个贱蹄子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我现在就打死她！”
巴掌高高扬起，儿媳下意识后退躲，女儿的手还没落下来，就被我抓住手腕，反手一耳光甩了过去。
“我养你到十八岁，已经尽了当妈的责任，房子是我的，我爱给谁给谁。”
说完，直接把儿媳拉进来，带上门。
13、
门外安静了一会儿，很快就响起一阵阵拍门声，和女儿的咒骂声。
儿媳不安地看着我，打手语：
“妈，要不就让小姑子进来吧？”
“不用。”我冷声回绝，“吃你的饭去。”
我打了电话报警，给警察看了房本后，女儿就被带走了。
临走前她还一直扭头，对着这个方向大叫：
“你个老不死的，眼瞎的，我才是你女儿！房子应该是我的！”
我知道女儿不会就此罢休，但没想到她会来得这么快。
这天我正陪着儿媳在公园带猫，就听见身后有人指指点点：
“就是她吧？放着自己的亲生孩子不管，反而把房子给了外人。”
“就是她就是她，我没看错！”
我扭头气愤地骂回去：“滚滚滚，看什么看？”
等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家门口被人扔了一堆垃圾，墙上还被人用红油漆写上了“不得好死”四个大字。
儿媳扯了扯我的袖子，担忧地把手机热搜拿给我看。
原来，那天女儿被我赶走之后，就把事情掐头去尾，发到了网上，控诉我：
“明明我和我哥才是我妈亲生的，我哥发生意外成了植物人，我妈不管我就算了，却还把我赶出去，还把房子过给陈云那个女人，可是那个女人明明都和我哥离婚了。”
“我现在才十八岁，她却不管我的死活，我真的没办法了，我还想活下去，希望大家帮我想想办法。”
舆论的力量是可怕的，他们才不管真相是什么，只知道跟风敲键盘。
很快我就被网友们群起而攻之：
“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当妈的，有钱不给自己的孩子花却给一个外人？”
“她才十八岁啊，虽然也成年了，但是哪里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啊？”
“简直太过分了，肯定是陈云那个女人使坏离间这对母女的关系。”
在愤怒的驱使下，他们人肉了我和儿媳的住址，每天上门泼鸡血，大肆辱骂，喊话让我把房子还给女儿。
14、
但我没想到，这件事里，第一个替我出头的，竟然是儿媳。
面对着镜头，她笨拙地打着手语：
“我妈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她很好，之所以会带我走，是因为不想我再继续被陈老大和陈二妮欺负。”
说着，她对着镜头撸起袖子，展示出手臂上被儿子用烟头烫出来的疤痕，用酒瓶子割出来的划痕。
好端端的一条胳膊，上面全是伤疤，在网上激起千层浪。
网友们纷纷表示同情：
“天哪，真的假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老太太真的是干了件人事。”
“那女儿那么小就会打人了，真是天生的坏胚！”
但还是有网友不信，认为她是在做戏，连她也一起骂了：
“装什么装，真以为随随便便在网上掉两滴眼泪，我们就信了？”
“那女儿才长得那么单纯，怎么可能动手打人，少给人泼脏水了。”
我看着网友们的辱骂，心里揪疼。
儿媳担心地将热水递给我，为我顺了顺后背。
几个月的相处下，她已经逐渐对我卸下了防备。
儿媳陪我去医院换药的时候，打着手语和我说：
“妈，你别生气，把房子给小姑子吧。我无父无母的，你能收留我，我就很感激了，实在没想过要房子。”
“您放心，我已经找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把房子给小姑子后，我给你养老。”
“虽然我可能挣得不多，但养活我们两个也够了。”
儿媳笑得质朴，我看得心酸，不由得又想起来前世临终前她提着热水给我擦身子，不辞辛苦地给我送饭。
她那时候也打着手语跟我说：“妈，您是长辈，孝敬您是应该的。”
可我又何德何能让她孝敬我呢？
这样好的一个姑娘，我前世却处处针对她，现在重活一次，却还要连累她陪我挨骂。
我握住她的手，“你放心，这事儿妈来解决。”
15、
女儿能发帖子，我也能。
我把儿子因为赌博而欠下来的欠条，还有女儿动手把我打进医院的视频都找了出来，放到网上。
我不识字，就让儿媳动手帮我打：
“生了这种不成器的儿子和女儿是我的错，我费尽心力照顾他们，却还要挨他们的打。还有我儿媳，她自从嫁到我家来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每天辛辛苦苦伺候我，还要忍受我儿子和女儿的打骂，是我对不起她，我把房子给她怎么了？”
舆论瞬间一百八十度反转，原来骂我和儿媳的那些人，又跟风去骂女儿：
“我要是有这种女儿，肯定也得要把她赶出家门。”
“还好这一家里就这老太太还有点儿良知，不然那儿媳这辈子估计就交代到那家人手里了。”
女儿被骂得连夜注销了账号。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听到她的下落。
后来还是从回老家拿东西的时候，从老姐妹口中得知，女儿被送进监狱踩缝纫机去了。
听说是因为拿着刀要来砍我，却因为喝醉了酒，砍错了人。
老姐妹叹了口气：“还好你当初把她赶走了。”
我心里却五味杂陈。
儿子和女儿，我一生最爱的两个人，却一个也没教好。
到底是为什么呢？明明我已经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们。
没有人能回答我。
儿子和女儿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儿媳的生活也走上了正轨。
我帮她盘了个店面，她自己勤劳又能干，不用我插手就把店面打理得井井有条，每个月还把收入都打到我的卡里
但我不想再打扰她，我前世造了那样的孽，即便是重生了一次，也没那个脸让她给我养老。
于是我把那张卡里的钱连同我所有的存款，都留在桌子上，写了张纸条让她好好生活。
自己只带了一万块钱和一张火车票，又回了村子里。
落叶要归根，我从这里来，还该回到这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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