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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儿甜甜

    男女主角分别是陆鸣玉陆氏的其他类型小说《纨绔藏娇令陆鸣玉陆氏最新章节免费阅读》,由网络作家“凤儿甜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秦淮河的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这艘飘摇的“揽月舫”。远处喧嚣的笙歌隐隐传来,却更衬得这间静室内的寂静愈发深沉,带着一种事后的、微妙的倦怠。陆鸣玉在一种奇异的清醒中睁开了眼。意识回笼的瞬间,昨夜发生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焚画的决绝、亡命的奔逃、画舫中的坦诚与烈酒、段玄尘那双如同深渊般充满侵略性和诱惑力的眼睛、以及之后……那如同烈火燎原般失控的纠缠。脸颊瞬间滚烫,心跳骤然失序。她猛地偏过头。身侧是空的。段玄尘已经离开了。锦褥上还残留着他身体的余温和那股清冽如松针的气息,但人已不在。枕畔,放着一枚东西。陆鸣玉缓缓坐起身,薄薄的锦衾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她拿起枕边之物。那是一枚玉牌。约莫两指宽,寸许长,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细腻,是上...

章节试读


秦淮河的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包裹着这艘飘摇的“揽月舫”。远处喧嚣的笙歌隐隐传来,却更衬得这间静室内的寂静愈发深沉,带着一种事后的、微妙的倦怠。

陆鸣玉在一种奇异的清醒中睁开了眼。

意识回笼的瞬间,昨夜发生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焚画的决绝、亡命的奔逃、画舫中的坦诚与烈酒、段玄尘那双如同深渊般充满侵略性和诱惑力的眼睛、以及之后……那如同烈火燎原般失控的纠缠。

脸颊瞬间滚烫,心跳骤然失序。她猛地偏过头。

身侧是空的。

段玄尘已经离开了。锦褥上还残留着他身体的余温和那股清冽如松针的气息,但人已不在。枕畔,放着一枚东西。

陆鸣玉缓缓坐起身,薄薄的锦衾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她拿起枕边之物。

那是一枚玉牌。约莫两指宽,寸许长,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细腻,是上好的和田籽玉。玉牌正面,用极其精湛的刀工,阴刻着一幅微缩的山水图景——层峦叠嶂,云雾缭绕,隐约可见一座飞檐斗拱的楼阁掩映其中,透着一股超然世外的气息。背面则刻着一个古拙的篆体“段”字。

玉牌下,压着一张小小的、裁切整齐的素笺。笺上只有一行墨迹淋漓、力透纸背的字:

**若有难处,凭此去琅琊阁寻我。**

**——玄尘**

字迹飞扬跋扈,带着段玄尘骨子里的那种狂放不羁,却又透着一丝郑重。

陆鸣玉捏着那枚温润的玉牌,指尖感受着其上精微的纹路。琅琊阁?她听说过这个地方,建康城一处颇为神秘的所在,据说背景深厚,只接待特定的客人,经营着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交易。段玄尘将此物留给她,算是一个承诺?一个保障?还是……一种标记?

心头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昨夜是失控的火焰,是绝境中的宣泄与慰藉,是两个孤独灵魂在黑暗中的短暂碰撞。无关承诺,无关情爱,更像是一场危险的共舞。而现在,天亮了,舞曲终了。他留下了信物,却已抽身离去。

她该感激吗?还是该感到被轻慢?

陆鸣玉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扇雕花的舷窗。天光熹微,秦淮河笼罩在一片淡青色的晨雾中,水波荡漾,倒映着两岸朦胧的楼影。画舫早已不在昨夜的位置,静静地泊在一处相对僻静的河湾。清新的、带着水汽的风吹进来,拂过她滚烫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舱内残留的暧昧气息。

她低头,再次看向手中的玉牌。段玄尘…这个建康城最出名的纨绔,远比她想象的复杂。他能轻易带她逃离谢府,能在这秦淮河上拥有如此隐秘的落脚点,能拿出这样一枚显然意义非凡的玉牌……他绝不仅仅是个只会斗鸡走马的废物。昨夜他那句“奉陪到底”的狂言,此刻回想起来,似乎也并非全然是戏谑。

但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陆鸣玉的眼神渐渐冷却下来,如同秦淮河上渐渐散去的晨雾,露出其下冰凉的底色。一夜的放纵,改变不了她是陆家二小姐的身份,改变不了她即将面临的滔天巨浪。陆家、谢家、甚至整个建康城的世家圈子,此刻恐怕早已因她昨夜的举动而掀起轩然大波。通缉?搜捕?家法?等待她的,只会是更加严酷的囚笼和惩罚。

段玄尘或许能提供一时的庇护,但这份庇护的代价是什么?是依附?是成为他纨绔生涯中一段可供炫耀的艳遇?还是卷入他那深不可测的背景所带来的更大漩涡?

她陆鸣玉焚画出逃,为的是挣脱枷锁,不是从一个牢笼跳进另一个未知的深渊!哪怕这深渊看起来,暂时披着华丽或危险的外衣。

“吱呀——”

舱门被轻轻推开。妙音娘子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清粥和几碟精致小菜。她看到陆鸣玉站在窗边,只穿着单薄的寝衣,晨光勾勒出她清瘦却挺直的背影,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温和的笑意。

“姑娘醒了?用些清粥暖暖胃吧。” 她将托盘放在案几上,声音轻柔。

陆鸣玉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沉静,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疏离。她微微颔首:“多谢娘子。”

妙音娘子目光扫过她手中紧握的玉牌,眼神微动,却什么也没问,只是体贴地说:“段公子天未亮便走了,嘱咐我好生照顾姑娘。姑娘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这揽月舫,虽非铜墙铁壁,但只要姑娘愿意,在此暂避些时日,还是可以的。”

这已是极其明确的庇护信号。

陆鸣玉走到案几旁坐下,没有立刻动筷。她将玉牌轻轻放在光洁的紫檀木桌面上,温润的白玉在晨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

“段公子…他经常来这里?” 陆鸣玉端起清粥,状似随意地问。

妙音娘子微微一笑,拿起玉壶为她斟了一杯温水:“段公子是此间的贵客,偶尔会来听曲小酌。他是个…很特别的客人。”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既承认了熟识,又未透露更多。

陆鸣玉不再追问,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粥。米粒软糯,带着淡淡的清香,安抚着空荡的肠胃,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

用过简单的早膳,妙音娘子又取来一套新的、料子稍好一些的藕荷色交领襦裙。陆鸣玉默默地换上。当妙音娘子拿起梳子,想为她梳理发髻时,陆鸣玉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劳烦娘子了。” 她走到铜镜前,自己动手。她没有梳回世家闺秀繁复的发式,也没有像昨夜那样随意挽个低髻,而是将一头青丝简单地束成一个利落的高马尾,用一根素银簪固定。镜中的女子,洗尽铅华,眉眼间褪去了少女的娇柔,多了几分洗练的清冷和决断。

她拿起案几上那枚温润的玉牌,指尖摩挲着那个古拙的“段”字。

妙音娘子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陆鸣玉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妙音娘子:“多谢娘子一夜收留与照拂。此恩,陆鸣玉铭记在心。”

妙音娘子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心中了然,轻叹一声:“姑娘…决定了?”

“是。” 陆鸣玉的回答简洁有力。她不再看那玉牌,转身走向舱门。

“姑娘!” 妙音娘子忍不住开口,“那玉牌…琅琊阁的门路非同一般。段公子他…”

陆鸣玉的脚步在门口顿住。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晨光勾勒出她优美的下颌线。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妙音娘子的耳中:

“我知道。所以,才不能要。”

说完,她不再停留,掀开竹帘,走出了静室。

妙音娘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帘后,又低头看了看静静躺在案几上的那枚玉牌,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个…倔强得让人心疼的姑娘。

陆鸣玉穿过安静的船舱,走到船尾的甲板上。晨雾已散,金色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画舫静静地泊在岸边。她拒绝了妙音娘子安排小船相送的好意,独自踏上了连接岸边的跳板。

踏上坚实的土地,她最后回望了一眼那艘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宁静的“揽月舫”。然后,她转过身,没有丝毫犹豫,径直朝着与建康城中心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里有熙攘的码头,有通往四面八方的船只,有无数条可以隐没踪迹的小径。

她走得很慢,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像是在与过去的“陆二小姐”彻底告别。

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中,那枚莹白的玉牌,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陆鸣玉走到一处无人的河岸边缘,停下脚步。她低头,看着掌心这枚象征着段玄尘承诺的信物。

秦淮河水在她脚下静静流淌,深不见底,如同莫测的命运。

她两指捻起那枚玉牌,指尖感受着它的分量。然后,她缓缓抬起手,对着初升的朝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

“随传随到?” 她轻声自语,像是在重复昨夜段玄尘的承诺,又像是在嘲讽一个虚幻的泡影。

下一刻,她手腕一抖,那枚温润无瑕、价值连城、代表着段玄尘“刀山火海,奉陪到底”誓言的玉牌,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而刺目的弧线!

“噗通。”

一声轻响,玉牌没入滔滔的秦淮河水之中。水面上只荡开一圈小小的涟漪,随即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陆鸣玉收回手,脸上再无一丝波澜。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玉牌消失的河面,眼神平静得如同深潭。

“后会无期。”

她低声吐出这四个字,不知是说给那沉入河底的玉牌,还是说给那艘画舫中的人。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纤细却挺直的背影,很快便融入了码头清晨喧嚣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见。

如同投入河心的玉牌,再无痕迹。


琅琊段氏在建康的宅邸,位于城东清贵之地,朱门高墙,气象森严。然而,段玄尘这位嫡长子,却并未住在主宅那象征身份地位的正院。他的居所,是位于府邸西北角一处相对独立的别院——“听松阁”。

听松阁不大,却格外清幽雅致。院中几竿翠竹,一架紫藤,一泓小小的活水引入,在嶙峋的太湖石间潺潺流过,发出清越的声响。阁内陈设也并不奢华,紫檀木的书案、素雅的屏风、几个装满卷轴的书架,透着一股书卷气,与段玄尘在建康城“头号纨绔”的名声格格不入。

此刻,段玄尘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他已换下昨夜那身沾染尘土的玄色袍衫,只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月白素绫中衣,外罩一件宽松的墨绿缂丝半臂,长发未束,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更添几分慵懒闲适。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棋子在他修长的指间灵活地翻转跳跃,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窗棂半开,带着竹叶清香的晨风拂入,吹动他额前的几缕碎发。他半阖着眼,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中,又似乎只是在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昨夜秦淮河畔的惊心动魄,画舫中的烈酒与火焰,以及那个决绝弃玉牌而去的碧色身影,仿佛都被隔绝在这方小小的天地之外。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阁楼外,通往小院的青石小径上,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流水声掩盖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沉稳、规律,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纪律性。

段玄尘指间翻转的黑玉棋子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流畅的轨迹。他并未睁眼,只是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片刻后,一个身影出现在阁楼门口。来人身材高大挺拔,穿着一身毫无纹饰的玄色劲装,腰束同色皮革蹀躞带,脚踏薄底快靴。他面容冷峻,如同刀削斧凿,眼神锐利如鹰隼,却又沉静得如同古井深潭,正是段玄尘最信任的心腹,影卫首领——**秦无咎**。

秦无咎无声地踏入阁内,在距离段玄尘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躬身抱拳:“公子。” 声音低沉,毫无波澜,如同他这个人一般,是淬炼过的精铁。

段玄尘这才缓缓睁开眼。那双凤眼中再无半分窗前的慵懒,只剩下幽深如寒潭的锐光。他并未起身,只是将指间的黑玉棋子轻轻按在身旁矮几的榧木棋盘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说。” 一个字,简洁有力。

“是。” 秦无咎直起身,目光平视前方,条理清晰地开始汇报,语速平稳却字字清晰:

“一、陆府昨夜已向京兆府递了状子,以‘忤逆不孝、败坏门风、潜逃无踪’之罪名,正式通缉陆二小姐。画影图形今日一早便已张贴于建康各城门及要道。”

“二、陆家主母王氏,昨日午后秘密会见了兰陵萧氏在京的大管事萧全,密谈近一个时辰。萧全离开时,王氏亲自送至二门,态度…极为恭谨。萧家少主萧衍,预计三日后抵京。”

“三、陆府内,陆二小姐被囚于‘静思院’,院门加装精钢铁锁,窗棂钉死,由王氏心腹王嬷嬷带领四名健妇日夜看守,饮食苛刻。陆家老爷称病不出,府内大小事务,皆由王氏一人独断。”

“四、谢府方面,谢韫之昨日闭门谢客。谢家虽未公开表态,但私下已将陆二小姐的庚帖及…婚宴上未烧尽的画作残灰,派人送还陆府。两家联姻,名存实亡。”

“五、王氏疑心陆二小姐有同党,对府内仆役,尤其是陆二小姐院中原有之人,盘查极严。其贴身婢女青竹,已被王嬷嬷重点监视。”

段玄尘静静地听着,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棋盘边缘。听到“画影图形”、“静思院钉窗”、“萧衍抵京”时,他眼底的寒意深了一层。当听到“庚帖与画灰”被退回时,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而“青竹被重点监视”,则让他按在棋盘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王氏…倒是雷厉风行。”段玄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淡漠,“看来,她是铁了心要将陆鸣玉当作攀附萧家的踏脚石了。萧衍…” 他念出这个名字,尾音带着一丝玩味,却无半分轻视,“此人,查得如何?”

秦无咎立刻接道:“萧衍,兰陵萧氏嫡系少主。年二十五,性阴鸷,手段狠辣,睚眦必报。精于权谋,武艺高强(师从北地刀法名家)。其掌控萧家暗部‘影刃’,行事诡秘,在江北一带势力盘根错节。此人野心极大,视陆二小姐为…必得之禁脔。” 最后一句,秦无咎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必得之禁脔?”段玄尘轻哼一声,眼中寒芒一闪,“好大的胃口。还有吗?”

“有。”秦无咎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薄薄册子,双手奉上,“公子命属下详查陆二小姐生母旧事,已有初步结果。其母林氏,出身寒微,原为吴兴郡一小吏之女,后家道中落,流落建康。约十七年前,被时任陆家三爷(陆鸣玉之父)纳为妾室。林氏性情温婉,擅丹青,尤工牡丹。但在陆二小姐五岁时,林氏便…‘病逝’。”

“病逝?”段玄尘接过册子,并未立刻翻开,只是看着秦无咎。

秦无咎微微垂首:“据查,林氏‘病逝’前半年,王氏曾多次以‘冲撞主母’、‘狐媚惑主’为由,对林氏施以杖责、禁足等严惩。林氏‘病逝’后,其贴身婢女离奇暴毙,所有遗物被王氏下令焚毁一空。陆家三爷对此…未发一言。” 他的话语平静,却勾勒出一幅触目惊心的内宅倾轧图景。

段玄尘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王氏…好毒的手段!

“另外,”秦无咎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发现重大秘密的肃然,“属下循着林氏入陆府前的线索追查,发现她曾在建康城西‘永宁坊’一处荒废多年的旧宅短暂栖身。在那旧宅灶台下的隐秘夹层里,发现了这个。”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个更小的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粗糙的泥板拓印。拓印上的图案清晰可见:**数道流畅的水波纹,环绕着一个结构繁复、古意盎然的篆体字符。** 那字符透着一股苍茫神秘的气息,绝非寻常纹饰。

段玄尘的目光在触及那拓印图案的瞬间,骤然凝固!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慵懒闲适的姿态荡然无存。他一把抓过那块泥板拓印,凑到眼前,指尖微微颤抖地抚过那水波纹和古篆字符的纹路。他的眼神锐利如电,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水波…绕渊…是它!真的是它!”段玄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动,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秦无咎,“你确定是在林氏旧居发现的?无人动过?”

“千真万确!发现时夹层积尘寸厚,绝无近期翻动痕迹。属下亲自拓印,原物已按规矩封存。”秦无咎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也被段玄尘罕见的失态所感染,神情更加凝重,“公子,此标记…莫非是…”

段玄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将拓印小心翼翼地放在棋盘上,那枚黑玉棋子恰好压在图案边缘。他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冰寒。

“此乃‘渊渟’印!”段玄尘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是守护前朝‘苍梧秘库’的三大信物标记之一!非核心守护者或其血脉至亲,绝无可能知晓,更不可能留下!”

他霍然起身,在小小的阁楼内踱了两步,月白的衣袂无风自动。陆鸣玉…她的生母林氏,竟然与守护前朝秘库的渊渟一脉有关?!这绝非巧合!难怪她骨子里有那样的反骨,难怪她焚画时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那或许不仅仅是反抗王氏,更是流淌在她血脉深处的、属于守护者的桀骜!

“林氏的身世,绝非表面那么简单!”段玄尘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秦无咎,“给我挖!深挖!动用‘玄’字级资源!查清林氏祖上三代!查清她入陆府前所有接触过的人!尤其是与‘渊渟’相关的蛛丝马迹!此标记的发现,列为最高机密‘甲上’!除你我之外,不得泄露分毫!”

“是!”秦无咎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凛然应命。

段玄尘重新坐回软榻,目光重新落回棋盘上那枚黑玉棋子和旁边的“渊渟”拓印。陆鸣玉…这个被他一时兴起救下的“乖乖女”,身上竟然牵扯着前朝秘库的惊天秘密!这潭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深得多,也危险得多!

他守护秘库的职责,与对陆鸣玉那点因好奇和欣赏而起的关注,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线索强行捆绑在了一起。这不再是单纯的纨绔游戏,也不再是路见不平的义举,而是卷入了一场可能搅动天下风云的巨大漩涡!

段玄尘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棋盘边缘,眼神幽深莫测。他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静思院中那个被囚禁的、倔强的身影。

“陆鸣玉…”他低声自语,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复杂难辨的弧度,“你还真是…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守护秘库的责任如山,而那个身负秘库血脉、正身处绝境的女子,又该如何?

听松阁内,流水潺潺,竹影婆娑。而一场关乎秘宝、身世与生死的巨大风暴,已在这看似平静的清晨,悄然拉开了序幕。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般刮过脸颊,带着静思院方向飘来的烟尘与焦糊味。陆鸣玉被段玄尘紧紧攥着手腕,在漆黑如墨的陌生街巷中亡命狂奔。粗布襦裙被风灌满,猎猎作响,破碎的下摆扫过冰冷的石板,每一次落脚都牵扯着身上被木刺划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她几乎是被拖着在跑,肺部像要炸开,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

身后,陆府方向人声鼎沸,火光冲天,映亮了半边夜空。王嬷嬷尖利的哭嚎、护卫的怒吼、以及萧衍那饱含滔天怒意的咆哮“封锁全城!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夜风,死死追咬着他们。

“这边!快!”段玄尘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显然对建康城的犄角旮旯极为熟悉,拉着她在狭窄曲折、污水横流的陋巷中灵活穿梭。他的身影在黑暗中快得如同鬼魅,若非手腕上那铁箍般的力量,陆鸣玉早已被甩下。

每一次拐弯,每一次钻入更幽深的阴影,都像是在与死神赛跑。巡城卫队急促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从不同方向传来,灯笼的光晕在巷口一闪而过。段玄尘总能提前预判,拉着她紧贴在冰冷潮湿的墙壁凹陷处,屏住呼吸,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光影和脚步声远去。

陆鸣玉强迫自己跟上他的节奏,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和因剧烈奔跑带来的眩晕。她脑中一片混乱:静思院的大火、青竹被震飞时那声凄厉的尖叫、秦无咎和影卫浴血断后的身影……还有手腕上这灼热而陌生的力量。她甚至无暇去思考段玄尘为何会有如此恐怖的身手,为何能调动那些死士般的影卫。此刻,生存是唯一的本能。

不知跑了多久,穿过了多少条迷宫般的窄巷,身后的喧嚣似乎被拉远了一些。段玄尘猛地刹住脚步,将她拉进一条几乎被废弃杂物堵死的死胡同尽头。这里堆满了破旧的箩筐和散发着霉味的木板,臭气熏天。

.“嘘!”段玄尘竖起手指,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他侧耳凝神听了片刻,确认没有追兵靠近,才缓缓松开她的手腕。

陆鸣玉立刻脱力般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的闷痛——那是被萧衍指风震伤的地方。手臂和脸颊的擦伤火辣辣地疼,冷汗浸透了里衣,粘腻冰冷。她低头,看到自己紧握着“惊蛰”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微微颤抖。这把母亲留下的短剑,在方才的绝境中,是她唯一的依仗。

段玄尘也靠在墙上,胸膛微微起伏,但远不如她狼狈。他快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目光最终落在陆鸣玉身上。黑暗中,他的眼神锐利依旧,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伤哪了?”他问,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之前的急迫。

陆鸣玉勉强平复了一下呼吸,声音有些沙哑:“没…大碍。皮外伤,还有…胸口有些闷。”她没提青竹,此刻的绝望和担忧会让她崩溃。

段玄尘没说话,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扁平的锡盒。打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薄荷与草药的味道在污浊的空气中散开。他从中捻出一点半透明的药膏,不由分说地拉过陆鸣玉还在渗血的手臂。

“你!”陆鸣玉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别动。”段玄尘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手指却异常稳定和轻柔。冰凉的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带来一阵刺痛的清凉,随即是舒缓的麻痒感,迅速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他的动作很快,处理完手臂的擦伤,目光又落在她脸颊的划痕上。

陆鸣玉僵住了。两人距离很近,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硝烟味,以及一种清冽如雪松般的气息。黑暗中,他的轮廓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专注地为她涂抹药膏。指腹带着薄茧,偶尔擦过皮肤,带来一阵奇异的战栗。她从未与一个男子如此接近过,心跳不由自主地又乱了节拍,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燥热,幸好黑暗掩盖了一切。

段玄尘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迅速处理好她脸上的伤口,又看向她捂着胸口的手:“内腑震荡?萧衍的指力?”

“嗯。”陆鸣玉低低应了一声。

段玄尘眉头微蹙,又从锡盒里取出另一枚深褐色、气味更辛辣的药丸:“含着,别咽下去。能暂时压下内腑翻腾,止痛提神。等安全了再想办法。”他将药丸递到她唇边。

陆鸣玉迟疑了一下,对上他黑暗中沉静的目光,最终还是微微张口,将那枚带着辛辣苦味的药丸含在舌下。一股强烈的清凉辛辣之气直冲脑门,瞬间压下了胸口那股烦恶欲呕的闷痛,精神也为之一振。这药效,霸道而有效。

“多谢。”她声音微涩。

“不必。”段玄尘收回手,合上锡盒,重新塞回怀中。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带着一丝温情的疗伤从未发生。“秦无咎他们…能脱身吗?”陆鸣玉忍不住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那些影卫,是为救她而战。

段玄尘沉默了一瞬,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唯有声音冷硬了几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能活几个,看命。”这话说得冷酷,但陆鸣玉却听出了一丝压抑的沉重。那些影卫,显然是他极为倚重的心腹。

“青竹她…”陆鸣玉的声音哽住了,眼中涌上湿意。

“现在管不了。”段玄尘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萧衍和陆府的人发了疯,天亮之前,建康城会像铁桶一样。我们必须在天亮前出城,或者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等风头稍过。”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巷子口的方向,侧耳倾听着远处的动静。“‘土拨鼠’老吴应该已经按计划在‘渊渟’水脉的支流入口等我们了。”

“渊渟?”陆鸣玉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一条废弃的古引水渠,部分地段在地下,四通八达,能通到城外。”段玄尘简短解释,这是他的秘密通道之一。“还有段路,能走吗?”

药丸的效力支撑着陆鸣玉,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疲惫和伤痛,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能!”

段玄尘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再次探路。这一次,他没有再拉她的手,只是示意她紧跟。两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再次在迷宫般的陋巷中潜行。段玄尘的路线更加隐蔽,有时甚至需要翻越低矮的院墙,钻过坍塌的墙洞。陆鸣玉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跟上,不让自己成为拖累。

时间在紧张和寂静中流逝。含在舌下的药丸辛辣感渐弱,但那股支撑精神的力道还在。陆鸣玉感觉自己的五感在黑暗中变得更加敏锐,能听到段玄尘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能嗅到不同巷子飘来的不同气味——潮湿的苔藓、腐烂的菜叶、甚至是远处秦淮河飘来的淡淡水腥气。

终于,在穿过一片几乎被野草淹没的废弃义庄后,段玄尘停了下来。前方是一条散发着浓重淤泥和水草气息的狭窄水道,水流几近停滞,黝黑浑浊。岸边一处坍塌的石拱门下方,隐约可见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被茂密的芦苇和藤蔓半掩着。洞口旁,一个矮小精悍的身影正警惕地四处张望,正是“土拨鼠”老吴。

“少主!”老吴看到段玄尘,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和一丝沉痛,“秦头儿…还没到。其他兄弟…折了三个,剩下的分散引开追兵了。”

段玄尘下颌线绷紧,点了点头,没多问伤亡细节,只道:“船呢?”

“在里面,准备好了!”老吴立刻指向洞口。

“走!”段玄尘不再犹豫,率先弯腰钻入那散发着阴冷潮湿气息的洞口。陆鸣玉紧随其后,老吴警惕地断后,迅速将入口的藤蔓重新拉好。

洞口内是一条更加狭窄、仅容小船通行的水道,空气污浊冰冷,弥漫着浓重的淤泥和铁锈味。一条仅能容纳两三人的狭长乌篷小船静静停泊在浅水中。段玄尘跳上船,回身朝陆鸣玉伸出手。

这一次,陆鸣玉没有犹豫,抓住他的手,借力登上摇晃的小船。老吴也敏捷地跳了上来,解开缆绳,拿起一根细长的撑篙。

小船无声地滑入漆黑的水道深处,如同投入巨兽的咽喉。只有篙尖点在水底淤泥和石头上发出的轻微“笃笃”声,以及水流缓慢淌过船身的潺潺声,在这死寂的地下空间里回荡,更添几分阴森和压抑。

段玄尘坐在船头,身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陆鸣玉抱着膝盖蜷缩在船舱里,冰冷的湿气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骨髓。舌下的药丸效力已近消失,伤口的疼痛和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再次涌来,胸口被萧衍指力震伤的地方更是隐隐作痛。她闭上眼,静思院的大火、青竹的尖叫、影卫倒下的身影……在黑暗中轮番上演。

“忍一忍。”段玄尘低沉的声音突然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过了‘渊渟’,就暂时安全了。”

陆鸣玉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小船在无尽的黑暗中前行,载着劫后余生的两人,也载着无法言说的沉重和未知的前路。建康城的喧嚣与火光被彻底隔绝在外,仿佛另一个世界。然而,陆鸣玉心中清楚,这地下的寂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短暂的喘息。萧衍的怒火,陆家的追捕,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斩落。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水道似乎开阔了一些,隐约有极其微弱的光线透入。老吴撑篙的动作更加小心。段玄尘也微微直起身,手按在了腰间的分水峨眉刺上,目光锐利如鹰,投向那微弱光亮的来源——那是通往下一段未知水域,也是通往短暂“安全”的出口。

就在小船即将驶出这段最黑暗的水道时,一阵隐约的、被水波扭曲放大的呼喝声,似乎从他们头顶极远处的地面传来:

“…仔细搜!河边!排水口!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国公府有令,抓到陆家逃奴,生死不论,重赏千金!”

是追兵!而且已经搜到了秦淮河边!

小船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古老的石阶冰冷而光滑,布满岁月的痕迹。越往上,那股苍凉古老的气息愈发浓郁。月光毫无遮挡地洒在祭坛顶端,照亮了那矗立在中央的物体——并非想象中的神像或图腾,而是一块高达丈余、通体黝黑、表面光滑如镜的**奇异石碑**!

石碑的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凉,隐隐有金属质感,却又带着石头的厚重。碑面上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如同水波般自然流淌的、极其细微的纹理。而玉佩此刻的牵引感,以及那幽蓝的光芒,都无比清晰地指向这块神秘石碑的中心!

“故园”的入口…就在这石碑之中?

陆鸣玉将老吴轻轻放在石碑旁,让他靠着冰冷的碑座。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石碑前,看着那光滑如镜的碑面。她尝试着伸出手,将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玉佩,轻轻按向石碑中心那纹理最密集之处。

当玉佩触及石碑的瞬间!

“嗡——!”

一声远比玉佩自身嗡鸣更加宏大、更加深沉、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共鸣轰然响起!整个祭坛都为之轻轻一震!

黝黑的石碑表面,以玉佩为中心,骤然亮起无数道复杂玄奥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纹路!这些光纹如同活过来一般,急速蔓延、交织、旋转,瞬间布满了整个碑面!光芒的颜色也从玉佩的幽蓝,逐渐转变为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神秘的**暗金色**!

暗金光纹流转不息,最终在碑面中央汇聚、凝结,形成了一个与玉佩背面“水波痕”**完全一致、却放大了数十倍的立体光纹标记**!一股沛然莫御、厚重如山岳、深邃如渊海的气息,从石碑中弥漫开来!

“咔…咔咔咔…”

沉重的机括转动声从石碑内部传来!在陆鸣玉震惊的目光中,那巨大的、看似浑然一体的黝黑石碑,竟然从中央那道放大的“水波痕”光纹处,无声地向内、向两侧缓缓滑开!露出了后面一条向下延伸的、散发着柔和白色微光的、深邃而神秘的通道入口!

通道内壁光滑如镜,非金非石,流淌着柔和的能量光泽。一股比“渊渟”据点更加精纯、更加古老、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山林的寒意和祭坛的腐朽!

秘库入口!真正的“故园”之路,开启了!

陆鸣玉激动得浑身颤抖!母亲临终的呓语,段玄尘守护的责任,一切的牺牲与逃亡,终于指向了这里!

她正欲背起老吴进入这希望之地——

“精彩!真是精彩绝伦!”

一个冰冷、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如同毒蛇般突兀地从祭坛下方的阴影中传来!

陆鸣玉猛地回头,心脏瞬间沉入冰谷!

只见祭坛边缘,三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为首一人,身材高大,脸上带着那狰狞的青铜鬼面,露出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满意的弧度。正是“夜枭”的鬼面人!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同样冰冷强悍的杀手。

鬼面人冰冷的目光扫过满地僵死的毒虫,扫过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玉佩,最终贪婪地锁定在那敞开的、流淌着暗金与白光的神秘通道入口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狂热与势在必得!

“渊渟岳峙,水波痕开…传说中的秘库,果然名不虚传!”鬼面人沙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陆小姐,还有这神奇的钥匙…真是给了我天大的惊喜!现在,把玉佩交出来,然后…带我们进去。我可以考虑,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建康城东,兰陵萧氏在京的别院“栖云苑”,气派丝毫不逊于陆府。飞檐斗拱,画栋雕梁,庭院深深,处处透着顶级门阀的底蕴与威势。然而,与前庭的奢华相比,后院一处临水的精舍“听涛轩”内,气氛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凝。

陆家主母王氏,此刻正端坐在一张紫檀木圈椅上。她穿着深赭色织金牡丹纹的广袖大衫,外罩一件玄色云锦半臂,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插着赤金衔珠凤簪,妆容精致,力图维持着世家主母的雍容气度。但微微发白的指节和紧抿的唇角,却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卑微。

她的对面,主位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

正是兰陵萧氏少主——萧衍。

他约莫二十五六年纪,身量极高,穿着一身玄色暗金夔龙纹的直裾深衣,腰束镶嵌墨玉的革带,外罩一件同色系的大氅,领口处露出一圈银狐裘风毛,更衬得他面容如玉,却又带着一种冰雪般的冷冽。他的五官极为俊美,鼻梁高挺,薄唇如刀,尤其是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罕见的浅褐色,如同上好的琥珀,本该是温润的颜色,此刻却深邃如寒潭,没有一丝波澜,只透出审视猎物般的冷漠与掌控一切的倨傲。

他并未看王氏,只是垂着眼睑,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腰间悬挂的一枚龙形玉佩。玉佩通体墨绿,雕工精湛,龙睛处镶嵌着两点细小的红宝石,如同滴血,在室内的光线中折射出妖异的光芒。他的动作优雅而缓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整个精舍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王氏身后的王嬷嬷,更是大气不敢出,垂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缩进阴影里。

“陆夫人,” 萧衍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如同玉石相击,清冷悦耳,却毫无温度,“贵府二小姐的事迹,萧某在建康城外,便已如雷贯耳了。” 他抬起眼,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如同冰锥,直刺王氏,“焚画谢府,忤逆潜逃…当真是好烈的性子,好大的…胆魄。” 最后两个字,他微微加重,带着一丝玩味,却更令人心头发寒。

王氏心头一紧,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萧少主言重了。鸣玉那丫头…自幼疏于管教,性子是野了些。此番闯下大祸,实乃我陆家门庭不幸,老身教女无方,愧对先人,更…愧对谢氏和萧少主的看重。” 她姿态放得极低,将责任尽数揽下。

“看重?”萧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面上的裂痕,“陆夫人此言差矣。兰陵萧氏与陈郡陆氏,世代交好,守望相助。此番贵府有难,萧氏岂能袖手旁观?”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上那滴血的龙睛,“只是,萧某很好奇。一个被钉在静思院中,如同待宰羔羊的‘烈性’女子,陆夫人打算如何处置?是打算…让她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了此残生?”

他的话语如同毒蛇,精准地缠绕在王氏最敏感的神经上。处置陆鸣玉,是烫手山芋,也是她今日来此的核心目的。

王氏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不瞒萧少主,此女顽劣不堪,屡教不改,留在陆家,只会是祸害。然其毕竟是陆家血脉,若严加处置,恐惹非议,有损陆、谢两家最后一点颜面,也怕…污了萧少主的耳。”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萧衍的脸色,试探着道:“老身思来想去,唯有…唯有寻一清净严苛之所,令其长伴青灯古佛,修身养性,或能消其戾气…”

“呵…”萧衍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打断了王氏的话。他放下玉佩,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牢牢锁住王氏,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倍增。

“青灯古佛?陆夫人,你在敷衍我?”萧衍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还是说,你觉得我萧衍,是那种会被这种妇人之仁的借口打发走的…良善之辈?”

王氏脸色瞬间煞白,额头渗出冷汗:“老身不敢!绝无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萧衍的指尖在紫檀木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如同催命符般的轻响,“陆鸣玉当众焚画,打的是谢家的脸,但归根结底,折损的是陆家的尊严,是你们这些世家赖以生存的‘规矩’!规矩破了,若不用更强大的力量去重塑、去镇压,陆家在建康,还有何立足之地?”

他站起身,大氅下摆无风自动。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巨大的阴影。他走到窗边,背对着王氏,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池塘,声音冷冽如刀:

“谢家退了庚帖,便是彻底放弃了陆家这枚棋子。你们陆家现在,就像这池中无根的浮萍。”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而我兰陵萧氏,就是能让你陆家重新扎根、甚至攀上更高枝的参天巨树!”

王氏的心脏狂跳起来,她知道,戏肉来了。

“陆鸣玉,”萧衍缓缓踱步,重新走回王氏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她不是陆家的耻辱,而是你们现在…唯一还有点价值的筹码。她越烈,越难驯服,就越能体现…我萧衍的手段!”

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却又冰冷刺骨:“把她交给我。以陆家义女的身份,风风光光地送到我萧家。对外,这是陆家为弥补过失,攀附萧氏的诚意。对内…”

萧衍的眼中闪过一丝扭曲而兴奋的光芒,如同毒蛇看到了心仪的猎物:“…我会亲自‘教导’她,什么是真正的规矩,什么是…不可违逆的力量!我会把她身上那根反骨,一寸一寸地敲碎,磨平!让她成为我萧衍最完美、最温顺、也最能彰显我萧家威严的…收藏品!”

他直起身,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倨傲:“作为交换,萧家会全力支持陆家,江北盐引的三成份额,可划归陆家。令郎(王氏嫡子)的仕途,我亦可保他三年内擢升五品。如何?”

王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萧衍的话,赤裸裸地揭示了陆鸣玉作为政治交易筹码的本质,而他言语中那种对“驯服”陆鸣玉的扭曲渴望,更让她不寒而栗。江北盐引!儿子前程!这确实是陆家眼下最需要的!巨大的利益诱惑与对萧衍手段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看着萧衍那双毫无温度、如同寒潭般的琥珀色眸子,知道这绝非商量,而是命令。陆家,没有选择。

王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悸,脸上堆起最恭顺的笑容,起身,朝着萧衍深深一福:“萧少主深谋远虑,为陆家计,恩同再造!老身…代陆家上下,谢少主大恩!鸣玉能得少主垂青,是她的造化!陆家定当全力配合,择吉日便将此女…送入萧府!”

萧衍满意地看着王氏的臣服,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他重新坐回主位,姿态慵懒,仿佛刚才那番带着血腥味的话语并非出自他口。

“很好。陆夫人是明白人。”他端起手边的青玉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语气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淡漠,“细节,自有人与你对接。记住,我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有‘生气’的陆鸣玉。在我得到她之前,她若再少一根头发丝…”

他抬眼,浅褐色的瞳孔中寒光一闪:“…陆家,便用十倍的代价来偿。”

王氏心头一凛,连忙躬身:“老身明白!少主放心!静思院那边,老身亲自盯着,绝不会有半点差池!”

萧衍不再看她,只随意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微不足道的蚊蝇。

王氏如蒙大赦,带着王嬷嬷,几乎是倒退着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听涛轩”。走出精舍,被初春微凉的河风一吹,她才惊觉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栖云苑外,陆府的牛车静静等候。王氏坐进车厢,疲惫地靠在软垫上,闭上眼。脑海中,萧衍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眼眸和陆鸣玉在静思院中倔强的脸庞交替闪现。

一丝复杂难言的愧疚在她心底掠过,但很快便被巨大的利益和对萧衍的恐惧所淹没。她猛地睁开眼,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算计与决绝。

“回府!”她对着车夫厉声道,“去静思院!”

精舍内,萧衍独自凭窗而立。他摩挲着腰间那枚滴血的龙形玉佩,浅褐色的眼眸望着窗外悠悠的池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阴鸷而愉悦的笑容。

“陆鸣玉…‘惊蛰’?呵,有意思。”他低声自语,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只折断了翅膀、只能在他掌心哀鸣的美丽鸟儿。“这建康城,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合心意的猎物了。